「你可能會中彈。」
「但我沒有。」攤開雙手轉了一圈。「我可沒有奪走她的技術和一切，她不恨我。」
「不是只有憎恨會使人開槍，衝動也會。」
「下次我會乖乖躲在你後面，我保證。」
「不會再有下次了。」
大概算是被警告了的Pierce依舊笑著，估計連自己都不相信這句話的Reese無奈拍上對方又一次湊到面前的臉頰。
「你做得很好。」
Pierce 更正。「不對，是你和我，我們。」
停住腳步，Reese 看向刻意等待著什麼的 Pierce，所有肯定、否定、吹毛求疵與大肆炫耀全成為藍眸底下的期待，可能考慮太久，Reese 的聲音如同竄出黑暗的一點光，溫柔輕啞的掃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們做得很好。」
平靜的拉下 Pierce 過於興奮的手，Reese 卻沒有拒絕億萬富翁的另一個邀約。
「來點冰淇淋怎麼樣，John？」
◇
Reese 覺得一切簡直是往日重現。
「當你說來點冰淇淋的時候……」
Pierce 眨了眨眼。「我極度確定這裡的冰淇淋是全世界最棒的。」
「這裡是義大利。」
「所以千萬別錯過提拉米蘇。」Pierce 拉開了雕花考究的玻璃門。「來嘛！John。」
天氣很冷，甚至飄著細雨，依舊穿著黑色長大衣的 Reese 悠閒地倚靠磚牆，一手是裝滿冰淇淋的紙杯，另一手則是小巧的塑膠湯匙，緊緊抵著他肩膀的 Pierce 拿著顏色對比分明的誇張甜筒，一邊吃卻一邊瑟瑟發抖。低頭看向 Pierce，Reese 在微笑與搖頭間選擇了後者。
「不好吃嗎？」
聽見 Pierce 吸了吸鼻子，Reese 莫名其妙的勾起微笑，Pierce 趁機踮起腳尖一口吞掉他匙子上的巧克力冰淇淋，完全融化後不忘評價：「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看著討好般舉到面前的甜筒，Reese 看向 Pierce 的眼神相當接近警告。
「不想試試莓果和氣泡酒？」聳聳肩，Pierce 縮回手自顧自的吃起來。「你應該去走走，有鑑於我們都到了這裡。」
「那你呢？」
「別擔心，這裡應該沒人想殺我。」Pierce 指向前方。「聽說往前走有座公園，傍晚的時候非常漂亮，記得拍張照傳給 Harper 和 Pia。」
「我會的。」
「我還有個視訊會議，說實話，你敢想像 Ben 的表情嗎？」
吞掉最後一口冰淇淋，Reese 搖了搖頭，他試過微笑，但劇烈的心跳使他無法完成這個。
「我也是。」Pierce 比了比身後的商店。「我希望一些巧克力是有幫助的。」
將空紙杯拋進垃圾桶，Reese 轉身走進店裡，出來時除了裝滿一大紙袋五彩繽紛的巧克力外，還拿了杯熱可可，將熱飲塞進 Pierce 手裡，Reese 無奈的揉亂那頭沾滿雨點的金棕髮絲。
「記得帶晚餐回來。」Pierce 連呼吸都成了暖熱的可可香味。「牛排或披薩都不錯。」
「還有提拉米蘇。」
轉身步入雨中，Reese 在黃昏前走到那座位於河畔的小公園，雨停了，但遊人不多，大概都是當地的居民，人們三三兩兩漫步河堤，Reese 坐在一張不起眼的長椅上，身旁的樹叢幾乎將他全部擋住，但這樣很好。
當期待的身影出現在小路另一端時，Reese 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十指交握的 Finch 與 Grace 踏著夕陽餘暉，走得很慢──大概是為了顧及 Finch 的腿──但兩個人都在笑，即使沒有交談、沒有聲音，不為任何事。
他們在笑，最後沒有誰是真的孤身一人。
夕陽終於完全落下，那些漂亮的橘色的光全都隱沒了，只留下一些曖昧的紫與灰，近似黑夜，卻又不全是黑暗。
垂下頭，Reese 嘗試著勾起唇角，這不是告解，他確實犯過錯，但也幫了許多人，最後，他發現只要能拯救一個人就足夠了，因為他們面前確實有著幸福，只是由於種種意外，它姍姍來遲而已。
「再見，Harold。」
Reese 起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
第一步是疼痛的、第二步依舊凝滯、第三步是回憶、第四步像是踏著碎玻璃，第五步、第六步，每一步都越來越輕快，Reese 踩著月光，終於成功綻開一個微笑。
在城裡走上好幾圈，Reese 不厭其煩的買下各種食物，回到飯店，用門卡刷開房門，陌生的酒店房間看來耀眼又熟悉，或許是因為 Pierce 總是喜歡將每個空間的燈都點亮，電視、音響也全是開著的，只是聲音有大有小。沒關掉任何東西，Reese 靜靜走向辦公區域，Ben 的聲音透過喇叭聽來有些失真，但仍帶著幾乎可見的氣惱，Pierce 大概沒在聽，只是坐在電腦椅上原地轉圈。
「John，你回來了？」一見到他，Pierce 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對著螢幕揮揮手。「好了，我要吃飯了，再見。」
看著 Pierce 快速按掉視窗，Reese 挑起眉，大概真的餓了，億萬富翁拉著他回到起居室，一面歡呼一面拿出每樣食物，像龍一樣盤據了半張沙發，張口就灌下小半碗溫熱濃湯。
「所以，你見到 Finch 了？」
切著牛排，Reese 聳聳肩。「作為回報，或許我該帶你去探監。」
「我說過了，我對錯誤不感興趣。」Pierce 拿起薄餅又放下，最後還是抱回湯碗。「他可是想殺我的人。」
假裝沒有察覺到 Pierce 反反覆覆的動作，Reese 說：「這並不能改變你的想法，不是嗎？」
切好的牛排被整盤拉走，犯人卻只是咬著叉子，Reese 的耐心等候最後換來一個不置可否的回應。「他不會見我的。」
放任 Pierce 窩到自己身邊，Reese 拿起薄餅丟進 Pierce 盤子裡，後者又想用油膩膩的手去調整電視頻道，Reese 壓住了那隻總是不安分的手。
「我們應該去羅馬。」縮回手，Pierce 叉起一塊牛排。「或者去訂做西裝？」
熟悉的句子讓 Reese 笑了起來，Pierce 歪著頭，又問：「趁著我們還沒被抓回去，你還想要什麼嗎？」
認真思考了幾秒鐘，Reese 搖搖頭，他沒有任何想要的，他曾想過的一切不是已經實現，就是無法挽回。「沒有。」
Pierce 窩在沙發裡，咬著薄餅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是完全消沈，但多少有些漫不經心，Reese 想起對方坐在電腦椅上轉圈的樣子，彷彿什麼都是不著邊際的，既模糊又不真實。
「我想看看你獨自一人時的樣子。」
奇怪的看向 Reese，Pierce 像是恍然大悟，卻又難得的滿頭霧水。「我很少一個人，你忘了，我喜歡人群、喜歡派對。你為什麼關心這個？」
沒有說出任何會讓 Pierce 高興的關鍵字，Reese 成功的保持了沉默。明明就沒有套出甚麼話來，Pierce 依舊笑了。
「但你永遠不會知道的，因為當你在我身邊看著我，我們就是兩個人。很簡單的邏輯。」
兩個人。Reese 不由得想，或許這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