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名 ‧ 崎路

　　低頭看著克拉克，布魯斯的沉默像是一個已知的句號，在最僵硬的時刻碎成細碎的低語。

　　「這毫無必要。」

　　「我不懂您的意思。」

　　「這一切。他是超人，我也不會讓情況一直延續下去，他會……」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不同。」阿爾弗雷德也許打從一開始就是看向布魯斯。「我很高興他在這裡，韋恩大宅太空曠了，您需要他。」

　　「我有你了。」

　　「是的，但您仍然需要他。」

　　「我不懂。」

　　「您會懂的。」

　　沒有完整解決布魯斯的疑惑，阿爾弗雷德轉身離開房間，布魯斯又看向克拉克，同樣毫無必要的為不會感冒的男孩拉上被子。

　　「布魯斯……」

　　也許是他的動作吵醒了克拉克，而黑夜讓所有一切不得不的輕聲細語，布魯斯半跪在床邊，撫上克拉克額頭的動作輕柔異常，聲音則低得像是怕打擾了誰的夢境。

　　「睡吧。」

　　「好夢……布魯斯。」

　　男孩的問候語失落在黑夜中，布魯斯沒有作夢，他睡得很深很沉，隔天一早的餐桌上沒有克拉克的身影，布魯斯也只是瞪著沙拉盆。

　　端上咖啡，阿爾弗雷德說：「我想他累壞了。」

　　不置可否，布魯斯踏著懶散的步伐進入韋恩集團，打發了一個會議及採訪後，他打開克拉克‧肯特的資料，試圖拼湊出新型毒品的蹤影，魯修斯仍在合成解毒劑，但成效甚微。

　　站在落地窗邊，布魯斯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仍然拿著小記者的筆記本，不可能被理解的外來文字彷彿散落一路的麵包屑。

　　當布魯斯回到韋恩大宅，抱著謝爾比的克拉克就像枚砲彈一樣衝進他懷裡，高速反應讓布魯斯一把抱起克拉克，為了緩衝奔馳的力道，依舊緊緊抱著小狗的男孩幾乎是在空中轉了半圈，太過燦爛的笑靨宛如一架閃閃發光的旋轉木馬，愉悅笑聲隨之散落一地。

　　「我要把你丟出去。」

　　克拉克笑了起來。「你才不會！」

　　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舉動或想法，男孩就這麼抱著小狗，帶著絕對信任的眼睛如同流星照亮一向寂靜的大廳，彷彿這一刻才察覺到韋恩大宅有多麼空曠的布魯斯靜靜的將克拉克放回地上，男孩懷裡顯然經過打理的澎鬆毛球立刻被舉得高高的。

　　「阿爾弗雷德帶我跟謝爾比去了寵物店。」

　　彎下身，布魯斯輕輕撫上謝爾比的頭，看不見的小狗嗅聞著味道，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

　　「謝爾比喜歡你。」

　　「這真是我的榮幸。」

　　「今天我和謝爾比一起玩捉迷藏，牠不小心跑進你的書房……我保證牠沒有弄亂任何東西。」抱著謝爾比往廚房走，克拉克幾乎是緊貼著布魯斯。「但你沒有告訴我你也喜歡灰幽靈，我看見你的收藏了，那真是非常棒！」

　　想起書房角落的兒時回憶，布魯斯笑了。「你也喜歡灰幽靈？」

　　「當然，他是最棒的英雄了！」

　　「我們今天晚上可以來個馬拉松。」

　　又笑又跳的克拉克當然引起了阿爾弗雷德的注意，執事難得不再堅持十歲孩子的上床時間，甚至為兩人準備了一大桶的爆米花。說要有萬全準備的克拉克抱來了一堆抱枕和一條棉被，變了樣的沙發讓布魯斯覺得自己像是陷在一個棉花糖裡，克拉克鑽進被子，當然還是抱著謝爾比。

　　「我一直都想要這樣。」

　　「熬夜看電視？」

　　男孩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把謝爾比放在兩人中間的棉被上，看不見的小狗沒有亂跑，溫馴的靠著男孩，克拉克則靠著布魯斯的手。

　　克拉克跟著片頭曲哼唱著，布魯斯只是笑，控制著不去說接下來的情節，最後他們全都放棄了，爭著說出兇手的動機或劇情，並在灰幽靈站在月光下說出經典台詞時高聲歡呼。

　　「我覺得你就像是他。」

　　「我？」

　　「你是個英雄，布魯斯。」克拉克的手指還停在謝爾比頭上，眼睛卻緊緊鎖著布魯斯。「無論你怎麼否認都一樣。」

　　「你根本不打算讓我否認，對吧？」

　　「沒錯。」

　　布魯斯脫口而出：「看來我對你太好了。」

　　彷彿多麼理所當然，克拉克神氣的點點頭，依舊窩在布魯斯身旁，又小小聲的哼起片尾曲，有些破碎的聲調迴盪在布魯斯耳畔，那讓韋恩大宅變小了、變擠了，再也不那麼空曠安靜，但並不是不好的，就像一直由身旁傳來的溫暖。

　　灰幽靈依舊上演著月夜下的驚心動魄，布魯斯幾乎要睡著了，克拉克早就閉上了眼睛，但仍然緊緊的黏在布魯斯身邊，好像他是太陽、空氣或其他的什麼。

　　將克拉克當成玩具熊一樣抱進懷裡，就在夢境邊緣的布魯斯彷彿看見一些字詞掉了下來，那句無心的宣告又一次排列組合，洋洋得意的昭示著依賴與寵愛，大概沒有人能抗拒這個，就像布魯斯現在抵擋不了睡眠一樣，他不記得有多久了，只記得很小的時候他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醒來的克拉克抬手抱住布魯斯的脖子，模模糊糊的說：「布魯斯，我愛你……」

　　布魯斯恍恍惚惚的跌進了甜蜜的夢境，他忘了自己有沒有回答，但克拉克似乎並不在意。

　　日子從幾天變成幾個禮拜。

　　布魯斯並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天的到來。

　　「布魯斯少爺，我想您該去看看克拉克。」

　　走出蝙蝠洞，布魯斯跟著阿爾弗雷德走進熟悉的臥室，不再睡在沙拉盆裡的謝爾比仍是小小的，但克拉克卻改變了，男孩在這個夜裡越過了數年的光陰。

　　阿爾弗雷德斟酌著。「我猜，大概是十五歲？」

　　「正好一個月。」

　　☆

　　「我不應該待在這裡。」抱著謝爾比，克拉克悶悶的重複：「感覺很奇怪。」

　　「你會有這種感覺是正常的，克拉克，我保證，不會有事的。」

　　阿爾弗雷德的溫聲安慰沒有收到應有的成效，克拉克依舊把自己埋在沙發裡，稍長的瀏海擋住了眼睛，一如他徒勞無功的抗拒外在所有一切，但猛然爆發的能力不管不顧的將他丟進世界的漩渦中心，克拉克卻不願意伸手求救。

　　跨越五年的成長撕裂穩定心靈，無法控制的能力開始反復無常，瀕臨失控。

　　突如其來的碰觸讓克拉克抖了一下，抬起頭才發現是阿爾弗雷德握住了他的手，咬住下唇，克拉克忍著不肯多說什麼，即使他知道阿爾弗雷德不應該碰自己，他的熱視線在早上失控過一次，他一直都記得那時布魯斯的表情！

　　抽回手，克拉克緊緊抱住謝爾比，他不知道應該道謝或者道歉？

　　「你得學會控制能力。」

　　克拉克低聲說：「如果有人知道該怎麼做的話。」

　　「首先，你得冷靜下來。」一直坐在離克拉克有些遠的地方，但布魯斯還是聽見了少年的反駁。「放開你的狗。」

　　慢吞吞的將謝爾比放到沙發的另一邊，看不見的小狗在被放開的瞬間又一跛一跛的追了過來，克拉克終於勾起唇角，任由謝爾比輕輕舔著自己的手指。

　　「你玩夠了嗎？」

　　「還沒，反正也沒有什麼進展，你說的不管用。」

　　「如果你認真一點的話。」布魯斯沒有放過早上的災難。「你不會希望下一次熱視線燒焦的是阿爾弗雷德或謝爾比。」

　　將手縮了回來，克拉克狠狠的瞪向布魯斯，察覺到什麼之後又趕忙低頭，不理會他的舉動，布魯斯繼續說：「你不應該待在這裡，我們得找個角落給你，跟我來。」

　　克拉克不願意站起來，他覺得又受傷又生氣，像是在胸口破了個大洞的娃娃，他想縮在這裡、想一直抱著謝爾比，但他更怕布魯斯可能是對的。

　　「克拉克。」

　　「你想要我說對不起。」克拉克沒有看任何人。「為了那張桌子。」

　　「而你想要我說你比那張古董桌子更重要。」布魯斯毫不留情的戳破了這個。「跟我走。」

　　站起身，克拉克垂頭喪氣的跟著布魯斯下到蝙蝠洞，他好像昨天才來過這裡，但記憶卻被跳躍了整整五年的時空抹成一片模糊，他知道有些什麼不對勁，但布魯斯和阿爾弗雷德全都三緘其口。

　　「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