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名 ‧ 崎路

　　煩躁的接過咖啡，布魯斯不得不承認高譚的雨水實在太冷，掌心的咖啡雖然少了阿爾弗雷德的獨家香氣，卻熱到足以溫暖整輛蝙蝠車，無論這感覺起來有多麼弔詭。

　　「為什麼是蝙蝠？」

　　將小甜餅填進男孩的嘴裡，黑暗騎士安安靜靜的瀏覽平板，克拉克沒再說話，只是像個騎士般守護著手上的保溫瓶，刻意營造出的安靜帶著考慮過多的溫柔，令人不由得心軟。

　　「因為我害怕。」

　　克拉克轉頭看向布魯斯。「你害怕蝙蝠？」

　　「曾經。」

　　「你希望壞人也怕你。」克拉克點點頭，肯定自己的想法。「那其他人呢？他們也怕你嗎？」

　　「或許。」

　　低下頭，宛如正在思考一個兩難的問題，克拉克遲疑了很久，才小聲的說：「我不喜歡那樣，他們不應該討厭你。」

　　將空紙杯放回克拉克手上，並在男孩抬頭的同時撫上那和視覺效果一樣柔軟的黑髮，彷彿從克維拉戰甲裡突兀地冒出了一點不該有的情緒，所有潛藏在角落的指責與不滿又在克拉克重新亮起來的眼睛裡消失殆盡。

　　蝙蝠車再一次發動，黑暗如影隨形，邪惡也是。雨一直沒有停，只是從猛然傾盆的疼痛轉為細密微冷的屏障。突破雨霧中的防禦，蝙蝠俠在情況變得更糟之前找到正確的貨櫃，發出訊息後，他只留下了最簡單的一把鎖給高登。

　　暗巷深處，空無一人的蝙蝠車造就荒謬錯覺，像個吞噬一切的黑洞，布魯斯覺得自己踩空了，這不合理！無數可能的結局尖叫著不應該出現的傷害與需索，在平板調出監視畫面前、在空氣終於被完全抽乾前，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布魯斯背後傳來。

　　「布…… B！」

　　沒有叫完的名字被機警的取代了，蝙蝠俠回過身，披風凜利的劃過男孩臉龐，猛烈的像是一道氣旋。伸手將克拉克拉進勢力範圍，布魯斯謹慎的掃過渾身濕透的男孩，確認對方確實完好無缺，除了胸前有些可疑的鼓起。

　　即使被抓住，那雙比雨水更乾淨的眼裡依舊看不出一絲害怕，布魯斯懷疑有什麼在這一刻透過呼吸傳遞過去，眨了眨眼睛的克拉克開始不停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麼快就會回來，我只是……」

　　用最直接的方法打斷克拉克，將人拖回蝙蝠車，布魯斯正打算踩下油門，一隻手按上了克維拉戰甲。

　　「布魯斯，我很抱歉，請你不要生氣。」

　　如果不是克拉克的聲音裡終於開始出現恐懼，布魯斯不會停下這個。「你去了哪裡？」

　　罕見的猶豫起來，克拉克移開了眼睛，慢吞吞的將外套拉鍊拉下，一隻又小又髒的狗就藏在那裡。

　　「我聽到牠的聲音，有人拿空氣槍打牠，我如果不去，他會死的。」

　　「我不認為他們會友好的看著你帶走牠。」

　　抱起髒兮兮的毛團，克拉克避重就輕、挑挑揀揀的說：「我不怕空氣槍……所以我推開他們，然後跑掉了。」

　　自己遇見綁架時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反抗，深怕因能力而露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聽見小狗嗚咽求救卻無法置之不理，布魯斯大概能夠想像當時的場景，這並不難，無非是鋼鐵之軀衝進槍林彈雨之中，英勇拯救一隻遭受欺凌的可憐小狗。

　　「布魯斯，你還在生氣嗎？」

　　「或許。」

　　「對不起。」克拉克低下頭，輕輕摸著懷裡髒兮兮的毛團。「真的，我很抱歉。」

　　「對一個曾被綁架的人來說，你確實該感到抱歉。」布魯斯終於踩下油門。「高譚並不安全。」

　　「但這裡有你在。」

　　突如其來的沉默並不令人難受，被抱在男孩懷裡的小狗偶爾會低低嗚咽，然後克拉克會小聲並拙劣的重複相同句子來安慰牠。停好車，布魯斯當然察覺到克拉克沒有任何動作，他轉過頭，毫不意外的看見那雙跟小狗一樣可憐兮兮的大眼睛往自己的方向望了過來。

　　「我們可以養牠嗎？」

　　默默的開門下車，布魯斯打算就這麼忽略跟在自己身後團團轉的克拉克，只丟了條毛巾過去，但男孩完全不打算放棄，而且足夠堅持，三十分鐘後布魯斯終於停了下來，將毛巾讓給小狗的克拉克依舊是直勾勾的往上望著他。

　　「布魯斯，拜託。」

　　「你知道這個不會一直管用的吧？」

　　「拜託！」

　　布魯斯不打算退讓。「克拉克，停下這個。」

　　「求求你。」

　　不可理喻的眼睛挾帶著近乎自得其樂的哀求，布魯斯幾乎能看見一顆得意洋洋的紅色氣球飄浮著，彷彿勢在必得、勝券在握，十歲男孩理所當然的理解那雙眼睛的優勢，好似連抬頭仰望的角度都是籌碼，布魯斯想別開眼睛，克拉克立刻拉住他的手，沒有繼續開口哀求，只是動也不動的看著他。

　　所謂的妥協大抵都伴隨著自暴自棄。「你贏了，可以了吧。」

　　抱著小狗的克拉克歡呼：「謝謝你，布魯斯！」

　　下到蝙蝠洞的阿爾弗雷德遭受了相同的攻擊，睿智的老者也沒能堅持太久，只能要求：「你得趕快把牠和自己洗乾淨。」

　　基於克拉克同樣需要一個熱水澡，清洗小狗的任務很自然的落到布魯斯頭上，隨意套上 T 恤和長褲，布魯斯拎起小狗放進浴缸，大概只沖了個戰鬥澡並換了一身衣服的克拉克衝進來時，布魯斯還在往被嚇得不敢動彈的小狗身上灑熱水。

　　「你的頭髮還是濕的。」

　　注意力完全放在小狗身上的克拉克驚奇的說：「牠是白色的！」

　　熱水帶走所有髒污，布魯斯和克拉克確實在這時才發現他們的小客人有著白色的長毛，同時，他們也發現這隻狗的眼睛看不見，並且瘸了一條後腿。

　　也許就是因為缺陷才被丟棄，並成了街頭混混取樂的工具。布魯斯沒有把這些猜想說出來，只是跟克拉克一起往小狗身上抹泡泡，克拉克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那些殘缺，動作越發輕柔的搓著小狗腳掌間的細毛，甚至在布魯斯拿著蓮蓬頭時為牠蓋住眼睛。

　　在克拉克的要求下，布魯斯將吹風機調整到最小，耐心的舉著吹風機將小狗和克拉克一起吹乾，隔著毛巾抱住小狗的克拉克一直微笑著，手一下一下的撫過變得蓬鬆柔軟的白色長毛，小狗也溫馴的躺在克拉克腿上，並伸出紅色的小舌頭舔了舔男孩的手指。

　　「我們應該幫牠取個名字。」

　　沒有反駁那個代詞，布魯斯依舊拿著吹風機，微弱熱風將克拉克和小狗吹得暖烘烘的，每個字都像從軟綿綿的夢境裡往外蹦出。

　　「嗯……我們要叫你謝爾比。」

　　「奇怪的名字。」

　　「布魯斯也喜歡這個主意，謝爾比。」

　　等到男孩和狗都乾燥暖和之後，布魯斯收起吹風機，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克拉克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的布魯斯彎腰抱起克拉克，考慮了幾秒，他還是將小得像是玩偶的謝爾比一同塞進男孩懷裡，並將他們一起放上床。

　　阿爾弗雷德拿來一個放滿柔軟毛巾的大沙拉盆，輕柔的將已經擁有新名字的小狗抱進去，再將沙拉盆放在克拉克的枕邊，這是非常詭異的畫面，布魯斯忍不住勾起微笑，執事也不能倖免。

　　「我猜他們只能這樣將就一個晚上了。」

　　「答應我你明天不會逼我去寵物店。」

　　「當然不會，您還得開會呢，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