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名 ‧ 崎路

　　「什麼？」

　　「他獨自離開了韋恩大宅。」阿爾弗雷德補充：「我剛剛攔截到高譚警局的專線訊息，有人報案說看見一個男孩被綁架，依照特徵及時間來說相當符合。」

　　調出追蹤器訊息的手指停在平板上，布魯斯低聲說：「報警。」

　　「好的。」

　　「阿爾弗雷德，你知道他想去哪裡。」

　　「肯特農場，他想回家，布魯斯少爺。」停頓了很久，阿爾弗雷德才又緩慢的開口：「克拉克主動碰過您嗎？」

　　童裝部裡牽著手的母子、裝飾成家族的假人，飄走的視線、嘴角的巧克力，細小徵兆一一回流，漫不經心的失去宛如一個夜半驚醒的夢。布魯斯關閉通話，蝙蝠車向追蹤器所發出的紅點快速前進，穿入隧道、越過小巷，最後停在昏暗的廢棄公寓前。

　　沒有重複恐懼的藏匿與再現，無所畏懼的黑影光明正大的踏入綁架犯的巢穴，咒罵與槍聲響起的瞬間，藏在面罩下的雙眼敏銳地捕捉到男孩的神情，分明無堅不摧卻又相對弱小的鋼鐵之軀被藏匿在無法公諸於世的閃躲之後，只有些許真實的驚惶無措自那雙眼中流露而出。

　　沒有遲疑，布魯斯拉住最靠近自己的匪徒，強而有力的拳頭夾帶著不言可喻的憤怒，他肯定超人聽得見骨頭斷裂的聲音，因為克拉克已經伸手摀住了耳朵。

　　終於想到可以將男孩當成威脅的歹徒朝著克拉克伸出手，鉤爪槍準確纏住越線的胳膊，並將掙扎的倖存者猛然砸向窗外，計算精準的繩索盡頭是脆裂的慘叫，夜晚又一次陷入驚惶的死寂。 

　　走向縮在牆角的男孩，布魯斯在沒有迴避的大膽藍眼中摘下頭盔，克拉克終於不再掩著耳朵，半跪下來的布魯斯及時握住了那雙手。

　　「你也看見了我的秘密。」

　　「對不起……我……」

　　這句道歉一直沒有結束，布魯斯注意到男孩沒有縮回手，相反的，稚嫩手指帶著不知從哪兒來的信任握住了皮革手套，布魯斯不由得想起飄入高譚的紅色披風，不合時宜、荒誕不經，卻不讓人討厭。

　　「我不能帶你離開。」布魯斯稍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你，然後我還會再來。」

　　也許並不真的理解，但克拉克點點頭。

　　「你不需要害怕。」

　　「我不怕。」

　　布魯斯鬆開手，站起身前，他脫下手套，以真實熱度擦過男孩柔軟的黑髮。「克拉克，我在這裡。」

　　第一次溜出薄唇的名字理所當然的吸引了注意，克拉克抬起頭，以完全不必要的慎重又一次點頭，布魯斯跳出窗戶前還能感受到黏在後背的專注視線。

　　大閃紅藍光線的警車包圍整個蠻荒區塊，來自韋恩大宅的報案理應得到這樣的待遇，也許才剛開出某場宴會的昂貴名車突破封鎖線，西裝凌亂的高譚王子身上還帶著酒精與香水交織的墮落芬芳，穿著長大衣的白髮執事忠實地跟在他身後，臉上除了著急以外再也沒有其他。

　　「他在哪裡？」

　　「請放心，韋恩少爺，孩子很好，只是受到了驚嚇……」

　　倨傲無禮的富家子弟越過重重警車，直接走向最裡頭的救護車，包裹著毯子的男孩低著頭，而布魯斯以叫喚點亮了那雙藍色眼睛。

　　「克拉克！」

　　跳下救護車，克拉克衝進大概沒有什麼準備的布魯斯懷裡，韋恩少爺空白的表情和搖晃的身體絕對娛樂了周邊的警察。

　　溫度近於陽光的小小身體並不是布魯斯熟悉的東西，但當阿爾弗雷德脫下大衣蓋在克拉克身上時，終於回過神來的布魯斯蹲下身連著衣服抱緊了克拉克，男孩的手環住他的脖子，埋在肩膀的臉蛋上沒有恐懼的眼淚，反倒是大得讓人難以忽視的笑容。

　　「不准笑。」

　　低聲警告沒能得到效果，克拉克將他抱得更緊了，一切彷彿就是往日的倒影，又可笑的像個輕飄飄的紅色氣球，布魯斯無法說明這個，慣性使他看向阿爾弗雷德，老者放鬆似的揉了揉克拉克的頭髮，沒人能理解的寵溺目光則始終圍繞著布魯斯。

　　「我們該帶克拉克回去了，少爺。」

　　「你是對的。」

　　牽起克拉克的手，布魯斯輕聲說：「我們回家。」

　　◇

　　看著認真幫忙準備晚餐的克拉克，阿爾弗雷德說：「我想你需要一把小凳子。」

　　從撥開的洋蔥裡抬起頭，克拉克眨了眨眼睛。「你是對的，因為我太矮了。」

　　貼近韋恩少爺的說話方式讓阿爾弗雷德笑了。「你不矮，你正在成長，而且我肯定你能長得比布魯斯少爺更高。」

　　「真的嗎？」歪著頭，克拉克問：「我也會比你高嗎？」

　　「當然，你會比我們每一個人都更高大強壯，但現在小小的你就是需要一把凳子以免你的小脖子繼續受折磨。」阿爾弗雷德想了想，接著說：「二樓西側最底端的小房間說不定有你需要的東西。」

　　洗過手並仔細擦乾，克拉克轉身走出廚房。「好，我去看看。」

　　「你應該請布魯斯少爺陪你一起去。」

　　「我不會迷路的。」

　　「你可能會遇到危險。」

　　「才不會。」

　　克拉克獨自向二樓走去，阿爾弗雷德早就帶他走過整個韋恩大宅了，他確實不會迷路，但男孩仍然先走向東邊的書房，悄悄拉開厚重木門，他只是想偷看一眼，門內的布魯斯卻總會不可思議地聽見他發出的細小聲響。

　　放下手中的文件，並停止和魯修斯的討論，布魯斯看向還有一半身體躲在門外的克拉克。「怎麼了？」

　　「沒事，阿爾弗雷德讓我來看看你。」

　　啪地一聲關上門，克拉克轉身走向另一條走廊，他記得阿爾弗雷德說的房間，裡頭放滿了暫時用不到的家具及雜物，克拉克小心翼翼的穿過大花瓶、高檯燈，終於在深處發現了一個可能符合需求的小木凳，但木凳擱在有些高度的櫃子上，這構成了一個糟糕的諷刺──克拉克確實不夠高。

　　「你想要那個？」

　　轉過身，克拉克看著突然出現的布魯斯，後者總是會這樣。「嗯，廚房裡的東西都太高了。」

　　這不奇怪，重建的廚房基本上是照著執事的身高設計的。拿下凳子交給克拉克，布魯斯有些多餘的提醒：「你應該誠實求助，否則你可能會摔斷脖子。」

　　抱著凳子的克拉克毫不留情的反駁：「你明明知道那不可能。」

　　「阿爾弗雷德讓我來看看你？」模仿了男孩的話，布魯斯低頭看向克拉克。「原來你也會說謊。」

　　「我才沒有說謊！」克拉克立刻反駁，又有些心虛的低下頭。「我只是覺得你在忙。」

　　沒再乘勝追擊，布魯斯問：「要幫你拿嗎？」

　　男孩搖頭。

　　「喔……」刻意伸出手，布魯斯又問：「那要牽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