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名 ‧ 崎路

書寫。
自創耽美。
同人衍生(霹靂布袋戲、歐美影劇)。

【SB】《 From a Distance 》

有五個人不小心看見了克拉克‧肯特;至於布魯斯,他是故意的。



布蘭登‧羅素生日快樂。
很高興看見他重新飛翔於雲天之上。
對我來說,這確實是天國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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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Ⅰ 奈特




  走出地鐵站,奈特在路旁的餐車買咖啡,又在書報攤買了份星球日報、挑了幾本雜誌,說實話,比起電子媒體,他還是更喜歡過時的報紙。

  這裡離他工作的大樓還有幾百公尺,準確掐著打卡時間的奈特慢慢向前走,身旁的上班族來來去去,每一雙腳都踏著急切韻律,紛雜交錯的演奏出一支朝陽進行曲。按停了無線耳機中的音樂,奈特轉頭看著和自己保持了一點距離的那個男人,在心底無聲的向這名陌生人道早安。

  這是個古怪的儀式,大概起源於奈特固定而毫無驚喜的人生,至少是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


  五個月前,習慣低頭走路的奈特發現這個陌生人穿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皮鞋,陳舊、但保養良好,他們的走路速度十分接近,每天的目的地似乎也離得不遠,奈特猜對方可能是星球日報的記者,雖然那個男人的氣質並不像個記者。

  妻子打趣著奈特的報告。「你真無聊。」

  「我本來就是無聊的男人。」

  披散著金髮的妻子拍拍奈特的手,他撇了撇嘴唇,還是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


  『你至少可以買束花。』

  奈特嘆了口氣,沉默地聽著訊號另一頭的母親抱怨自己一直以來的笨拙,他一面聽、一面看向自己的右側,那個男人也在講電話,不用耳機,而是拿著手機,看上去眉飛色舞的,好像正在計畫什麼約會,奈特笑了,然後又被察覺自己分心的母親教訓了三十秒。


  「好漂亮的向日葵!」

  「嗯……因為今天天氣很好。」

  妻子捧著花束,有些調皮的看向他。「說吧,這是誰的主意?」

  「媽。」

  「我待會兒得撥個電話謝謝她。」

  「妳絕不只是要道謝吧?」

  「當然,我得跟她說,我古板的老丈夫絕對不知道我最喜歡什麼花,他只是僥倖猜中了。」

  奈特握住妻子帶著花香的手。


  不自覺的跟所有人一起抬頭看向天空,紅色披風飛過大樓,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前方的濃密黑煙。重新邁開腳步的奈特看向右側,那個男人不在,他看向手錶,覺得對方大概沒有全勤獎了,如果星球日報還有這玩意的話。


  雨季來了又過去,風漸漸變得有些涼,奈特打算從衣櫃裡拿出外套時,意外發現了一件新風衣,他的尺碼,便條紙上是妻子圓圓的字體,他笑著拆開送洗袋,覺得自己該給母親打個電話,畢竟妻子唯一的共犯只可能是她了。

  男人今天準時出現了,身上看上去同樣嶄新的風衣居然是黑色的?說實話,這真是……太奇怪了。


  「很適合你。」

  奈特只能說出毫無新意的一句:「謝謝。」

  妻子似乎毫不介意他的笨拙,只問他今天過得好嗎、午餐吃了什麼?那個男人今天怎麼樣?

  陌生人變成他們的話題,這很怪,但奈特一點也不在意,否則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因為他的工作就跟他本人一樣無趣。

  「他也穿了一件新風衣。」奈特想了想,又說:「黑色的,看上去不太像他。」

  攤開膝上的雜誌,妻子翻到其中一頁。「像這樣?」

  往雜誌上的男模看去,奈特點點頭,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他不是什麼時尚專家,也許風衣長得都差不多。

  「你覺得不像他,是因為太好看了?」

  奈特皺起眉頭,他沒想過把好看這個詞套在陌生男人身上。

  「或者,你是因為他終於拋棄了和你相同的審美?」妻子當然記得他注意到男人的起因。「看來我知道聖誕節該送你什麼禮物了?」

  「那妳想要什麼?」

  「喔,親愛的,這個問題你得自己琢磨。」


  『我是不會幫你去買聖誕禮物的,笨兒子。』

  母親完全幫不上忙。掐斷通訊的奈特看向陌生男人,對方正漫不經心地打量櫥窗,奈特在這一刻覺得自己並不孤單,也許他們都是為此束手無策的戰友。


  街道旁的櫥窗開始飄起虛假的白雪,奈特除了大衣外還加上了手套,那個男人似乎不用手套,只在駝色大衣外加上黑色長圍巾,腳上還是同樣的舊皮鞋。

  拿著咖啡和報紙的奈特走進大樓,對方則站在星球日報大樓外,正和一個打著領結的年輕人說話,奈特看見男人幫忙拿過了咖啡,下一秒就差點將四杯咖啡全灑向地面。

  男人看上去很笨拙。奈特把這點記了下來,這將成為他今晚與妻子的話題。


  就在走出大樓的那一刻,奈特的手機響起,來不及掛上耳機,他接起通話,話筒對面是慌慌張張的母親,奈特的心跳為其中紛雜又不祥的資訊停了一拍。

  「我馬上過去!」奈特喊得太大聲,幾乎吸引了所有下班的人的注意,但他完全沒能留心。

  奈特衝向馬路邊,他伸長手不斷高喊:「計程車!」

  沒有任何一輛車停下來,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好像誰也沒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和不到片刻就佈滿額頭的冷汗。

  「計程車!」

  奈特握緊公事包提把,他在心裡祈禱,手濕得幾乎握不住手機,他還在喊:「計程車!」

  突然間,奈特身後傳來一聲尖銳而高亢的口哨,好像什麼東西都在這瞬間停頓了幾秒,連路旁小狗都不安的嗚咽後又停住,包括在奈特面前猛然煞住的計程車!

  奈特急忙拉開車門,他看向站在大樓門口的男人,對方好似想避開他的視線,又有點不安的看過來,跟著扯開略微尷尬的笑容並朝他小幅度的揮了揮手。

  砰的一聲,奈特關上車門時似乎看見男人用口形說了聲恭喜。


  「多漂亮的女孩啊,是不是?就跟她媽媽一樣。」

  想起手術房前堪稱煎熬的每一秒,奈特的手背用力擦過眼睛,就站在身邊的矮小母親拍拍他的肩膀,好像沒看見他紅到令人害羞的鼻子和眼角。

  「聖誕禮物啊,記得把老婆和女兒的分開,千萬別拿嬰兒用品給麗雅當禮物,知道嗎?去買個好一點的東西,像是珠寶啊包包的,要用心挑。」

  「我知道了……」

  「我也得給麗雅買個好東西,她可是個好女人,看看你,都快五十歲了,居然還能娶到這麼好的女人。」

  「是四十六歲。」

  「別計較這個了。」

  還帶著一點點眼淚的奈特忍不住笑了,母親抱住他,而他小小的女兒正在保溫箱裡甜甜的睡著。


  奈特開始向那個男人微笑,就從今天早上開始。






  Ⅱ 瑪格




  瑪格扶正相框,相片裡的她和母親一起笑著,她的懷裡是一大束瑪格麗特,母親則抱著一大把看上去既氣派又嬌豔的白色百合,那是她們最愛的花。

  獨自拉開鐵門,瑪格在有些濕悶的空氣中恍神了好一會兒,然後她用力拍痛臉頰,開始兩人份的工作。

  澆水、修剪花枝,瑪格推掉了大半無法負擔的花藝布置,只保留了某家公司大廳的裝飾工作。重新開店的這些天裡她總是坐在店內一片照不到陽光的地方,像是身旁的所有植物,立定志向想要生根發芽,腳底卻沒有溫暖厚實的土壤,只有搖搖晃晃的水波。

  拆開藥包,瑪格吞了片阿斯匹靈。

  有人買下一把開得很美的大理菊,瑪格摺起了包裝紙。

  「有百合嗎?」

  為花束打上漂亮的蝴蝶結,瑪格低著頭,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微笑。「抱歉,暫時沒有進貨。」

  「好吧。」

  還有幾個男孩在店裡晃蕩,支支吾吾的說想要告白的花束,瑪格替他們準備了玫瑰,聽他們為數量爭吵,最後瑪格包起了七朵玫瑰,鮮紅色的柯農伯格,她母親曾說這是父親求婚時用的花。

  男孩拿起花跑出店鋪,宛如要趕赴一場等待太久的約會。

  店裡突然安靜下來,瑪格放了音樂,又關上。

  下午五點,街道上突然變得熱鬧起來,瑪格終於試著走到店門口,隔壁的麵包師傅向她點點頭。「瑪格。」

  「發生了什麼?」

  「超人剛剛飛了過去,在這裡停了幾分鐘,還和路上的孩子打了招呼。」

  瑪格沒有抬頭,她正在努力回憶這位麵包師傅的名字,最後又放棄了。「是嗎……」

  「妳想來塊蛋糕嗎?」

  「不了,謝謝。」

  瑪格退回店裡,她的手指輕輕撫過柔嫩花瓣,夜裡,她獨自關上鐵門,只帶走了一支將要枯萎的玫瑰。


  這一日,陽光亮得幾乎要照進花店深處,瑪格原本埋在報紙上的視線突然被地上一片久久不動的長剪影吸引,她向外看去,街道沒什麼不同的地方,總是許多人來來去去,上班族、業務員,瑪格並不負責站在門口和所有人微笑打招呼,也許她母親會認得這道影子。

  那是個有點高大的男人,奇怪的站在街道中央,瑪格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花店門口恰巧擺著開得正好的向日葵,瑪格突然就笑了,但在她走下長腳椅前,男人像是突然發現自己成為大型路障,露出了有點困窘的表情,慢慢走開了。

  瑪格還是走下椅子,她拿起幾支向日葵,走到她身邊的一個過路人突然開口:「我想買那個。」

  「好的。」

  瑪格裁下灰粉色的包裝紙,將花束裝飾得很美,客人看上去很滿意。「我想我妻子會喜歡的。」

  燦爛光輝灑上兩人肩頭,客人一手抱起花、一手提著公事包。「今天天氣真好。」

  瑪格深深的呼吸、吐氣。「是的。」


  後來,瑪格經常會看見那個男人,那一天總會有著明亮陽光,瑪格再次將向日葵擺在店門口時,那個男人又出現了,瑪格手上整理著花,唇邊則綻開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微笑。

  男人還是站在那裡,彷彿突然被按停的電影畫面,瑪格站起身,試著看向男人始終專注凝視的方向,可那很難……因為男人奇怪地直視著太陽,簡直像是一朵特大號的向日葵。

  可能留意到她的注視,男人看向瑪格,綻開有點羞澀的笑容。


  男人偶爾會經過店前,有時候甚至會和瑪格揮手打招呼,那看起來真的有點傻,高大男人甚至有一回就這麼碰倒了路人的咖啡,瑪格在店裡笑出聲來,久違的笑聲拍上牆壁又彈回她心裡。


  又過了好幾天,男人像是突然消失了蹤影,靠著門的瑪格一時興起,再次試著像那人一樣看向遠方,但這做起來比看上去更難,陽光刺痛了她,瑪格的眼前又亮又熱,她用力眨眼,試著甩開那些炫目光暈時猛然一陣暈眩,接著一雙手扶住了她,暫時看不清四周的瑪格聞到了香草的香甜氣味。

  「嘿,妳還好嗎?」

  「沒事。」

  隔壁的麵包師傅將手帕遞給瑪格。「我想……嗯,妳需要這個。」

  瑪格這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她慌慌張張的接過手帕擦拭眼角,胡亂說著:「是陽光太刺眼了!」

  「嗯,對啊,陽光真的很刺眼。」

  麵包師傅回應了這麼一句,似乎只是單純的附和,沒有任何意義。

  「抱歉,我會把手帕洗好還給你的……抱歉,呃……」

  「巴尼!我是巴尼。」

  「謝謝,巴尼。」

  那一晚,瑪格獨自坐在電腦前,手邊的茶水不再冒煙時,她終於向合作溫室下訂了百合。


  晚上八點,就在瑪格打算關門前,一個男人走進店裡。

  「你好,需要什麼呢?」

  「我想買一束花。」

  男人一邊說,一邊瞪向外面,瑪格這才發現外頭停了輛漂亮的轎車,而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抱怨,又像在撒嬌,瑪格帶著笑意的視線滑過向日葵,又回到十分英俊的男人身上。

  「什麼樣的用途?」

  男人好像說不清楚這個。瑪格又問:「送朋友嗎?還是戀人?」

  「送給一個騙子。」

  瑪格忍不住笑了。「玫瑰好嗎?」

  「不要紅的。」

  考慮了一會兒,瑪格最後抱起一束藍玫瑰,男人看上去似乎不是那麼不滿意,又指定:「黑色包裝紙。」

  費了點心思,畢竟黑色和藍色看上去實在太富戲劇性,似乎有那麼一點不適合告白……別具心思的瑪格在包裝好後才點算了數量,正好二十一枝。她笑著將花束交給男人,彷彿被花香渲染出一點溫柔的男人幾不可聞的嘆氣,付了錢後就抱著花離開了。

  整理好店面,拉下鐵門,瑪格笑著看向等待自己的巴尼。「嗨。」

  「嗨,今天還有胡桃派,妳要來一點嗎?」

  「聽起來很棒。」

  「剛剛那位客人帶走的花好特別,那是藍色的玫瑰嗎?」

  「嗯,很漂亮吧?」

  巴尼立刻點頭,瑪格笑了。






  Ⅲ 馬文




  擺出已經完成的三明治,馬文回身將裝好八分滿的優格杯壓上蓋子,同樣擺上餐車前的小吧檯,早上七點,客人還有點零零落落,然後隨著時針往前慢慢增加,馬文的手幾乎沒再停過,他煮咖啡、烤麵包,有條不紊的將點單裝進紙袋,最後附上溫和有禮的致謝,有空時,他還會祝福客人整天都好。

  馬文最喜歡人群慢慢變少的這段時間,他甚至和某些遲到的慣犯客人成了朋友,只要對方遠遠地比個手勢,他就知道今天是要一號餐還是二號餐。像是正掛在他餐車邊的這位小姐,幾乎每天都穿著跟鞋來場百米賽跑,而他的餐車就是中繼站或終點,從這裡開始只需要抱著咖啡快步走進隔壁的辦公大樓。

  「我的腿要斷了。」

  「試著早起五分鐘,怎麼樣?」

  「辦不到……」女人正拿著鏡子端詳兩邊的眼線。「我真的起不來。」

  「那就早點睡?」

  女人長長的嘆息,像是耍賴又像撒嬌。「你不會懂的啦,我也想啊,可是……晚上真的很棒嘛,又安靜、又自由。」

  把早餐包裝好遞給女人,馬文笑了笑,決定不說對方這樣太可愛了,跟身上專業幹練的套裝實在不太搭配。「祝妳有個美好的一天。」

  女人笑了笑,甩著長長的金色馬尾、踩著高高的紅色跟鞋走進大樓。


  十點半過後,馬文只賣咖啡,客人還是會斷斷續續的出現,但步調漸漸變慢,有些人會在餐車邊和他聊上幾句,或是和其他朋友靠在牆邊喝完整杯咖啡。

  「四杯拿鐵外帶,謝謝。」

  「嗨,奧爾森先生。」

  「馬文!」男人很有精神的拿起單眼相機。「我拍到了好照片哦,你要看看嗎?」

  「是超人嗎?」

  「沒錯!」將相機湊進馬文,男人興奮地指著螢幕。「你看,超清楚的對不對?我都沒想過火災能拍得那麼美……呃,我不是在幸災樂禍、這場火災也沒有任何人員傷亡,當然啦因為有超人在,只是這構圖跟光線真的很棒……」

  「雖然我不太懂攝影,但我覺得這是張好照片。」

  「對吧!」

  四杯拿鐵,一杯加奶不加糖、一杯加奶雙倍糖,兩杯正常。馬文將咖啡放上吧檯,剛把相機掛回脖子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拿著咖啡走了。

  「那是個超人迷?」

  「奧爾森先生是個攝影師。」

  男人聳了聳肩。「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同。」

  馬文笑著幫男人做了一杯濃縮咖啡,端上咖啡時,男人正看著天空,就跟所有人一樣,馬文試著抬頭,可餐車侷限了視野,他沒能來得及捕捉到紅色殘影。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都覺得那就是個幸運男神。」男人指著天空。「看到他的時候,我總能拉到幾筆生意。」

  「那你今天又能拉到生意了。」

  「希望如此。」

  幾口喝完咖啡,男人將空杯放上吧檯,沒有說再見就轉身離開。馬文收起垃圾,趁著沒有客人的空檔走出餐車,伸展有些疲倦的身體,望向天空胡亂想著幸運男神還會不會飛過眼前?

  紅色披風沒有出現,馬文卻被一旁的吵鬧聲吸引了注意,牽著狗的女人正大聲斥責一名不斷道歉的高大男人,看來不過是普通的行人擦撞,但對牽狗的女人來說可能是糟糕的一天,尖銳罵聲讓馬文開始覺得有點不舒服,他躲進餐車,高大男人幾步就跑到了他的攤位前。

  「不好意思,請給我一杯拿鐵。」

  看來是要賠償的……馬文很快做好咖啡,男人拿出皮夾,不慎讓硬幣滾落,銅板滾得好遠,男人追了幾步,差點又撞翻放在路邊的小招牌。

  扶著眼鏡,男人說:「天,我真的很抱歉!」

  馬文笑著搖了搖頭,收下遞來的錢,他看著男人將咖啡交給女人,掛著兩個黑眼圈、看上去又疲倦又不耐煩的女人似乎終於平靜下來,握著咖啡杯任由男人蹲身逗弄她的小博美。

  男人似乎很討小動物歡心,棕色寵物犬直接撲進了男人懷裡,興奮地舔著對方的下巴,小腳一下一下踩髒了西裝,卻沒人在意。忍不住笑起來的馬文突然在吧檯上發現男人的皮夾,他瞪大眼睛,連忙衝下餐車。「先生!」

  眼鏡有些歪斜的男人奇怪地回頭。馬文拿著皮夾上前,跟著男人一起看過來的博美在對方懷裡簡直小得不可思議,畫面既可愛又古怪。

  「你的皮夾。」

  「喔,不敢相信我居然忘了這個,真是謝謝你。」

  「沒什麼。」

  男人放手讓博美跳回地面,馬文看著對方站起身,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天啊,這男人可真夠高的!

  大概是察覺到他的動作,男人也退後一步,好像怕自己的存在驚嚇到誰一樣。馬文捏著手上的護腕,隨口說了句再見就回到餐車旁,提早收起了招牌。


  馬文後來並不常看見高大的男人,偶爾幾次,對方看起來總是有些狼狽。

  「昨天下大雨,他全身都淋濕了,我有點想拿把傘給他。」

  治療師問:「為什麼不呢?」

  「因為他跑得很快?」

  「雨季還很長,下次你會試著拿傘給他嗎?」

  「我不知道。」


  正盯著螢幕看電子新聞的男人突然說:「他們應該要被限制。」

  馬文摸不著頭緒。「誰?」

  「超人和其他人。」

  想起昨天的新聞,馬文遲疑的問:「為什麼?」

  「因為他們力量太大?」

  「我相信昨天是一場意外。」

  男人哼了一聲。「超人被控制,然後毀了大半街道,是啊,我也希望這只是意外!如果你住那附近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很遺憾。」

  「天知道下次會是什麼!」

  「他救過我。」馬文從不曾這麼說,在他搬來大都會後,除了醫生以外他從沒對任何人說過。「我是說,超人……他救過我。」

  男人可能有點意外,丟下錢後拿著紙袋就走了,馬文能聽見對方低聲抱怨他居然是個超人迷……

  雨勢慢慢變大,馬文站在咖啡機前,直到又有人叫他。「抱歉,我在發呆。」

  「一杯摩卡、一杯拿鐵,拿鐵要兩份糖。」

  「馬上來。」

  馬文做好兩杯咖啡,穿著黑色西裝、撐著黑傘的英俊男人遞給他一張鈔票。「剩下的算是小費,我的員工似乎挺喜歡你的咖啡。」

  「謝謝。」

  男人就這麼站在他的小餐車邊,拿起摩卡喝了兩口,看起來像是在等人,反正這樣的雨勢也不會有其他客人,馬文看向街道,他注意到那個高大的男人躲進了對街麵包店的雨篷下,好像沒料到雨會突然變大一樣。

  看看吧檯下的折傘,馬文遲疑了一會兒,還站在餐車邊的男人發出了一聲輕微咒罵,隨即拿起咖啡快步離去,馬文看著男人快步走向對街,高大男人看上去有點驚訝,又笑著躲進黑傘裡,並接過了拿鐵。


  馬文奇異地感到一陣輕鬆,他低下頭綻開微笑,在雨聲中慢悠悠的給自己煮了杯拿鐵,兩份糖。

  有些甜,但正確實跳動的心臟能承受這個。






  Ⅳ 諾亞




  叼著煙,將畫筆放上木架,諾亞略微伸展了有些僵硬的右手,雙眼不太專注的掃過草稿,畫紙上是個看來平凡無奇的男人──甚至有些太過平凡了。在他的構想中,這個穿著駝色長大衣的男人有著稍長的瀏海、戴著過時的黑框眼鏡,當然這些都是有點模糊的,因為畫中央有一群灰撲撲的鴿子,其中一隻甚至擋住了仰頭看向遠方的男人下巴,這使得畫中人的表情變得有些難以捉摸……不算太好的構圖,可他必須畫出來。

  這幅畫大概賣不出去?諾亞再次拿起畫筆。


  諾亞看過那個男人好幾次,他猜是因為男人的工作地點就在他擺攤賣畫的不遠處。背著背包、永遠行色匆匆,始終縮在街角的諾亞看過太多這樣的上班族,他們之間的差別大概只在西裝的質料與顏色,而那個男人的品味……嗯,絕對是最差的一群,上星期三的那條領帶簡直就是災難!

  諾亞的年輕男友說他這種自以為是的旁觀看似冷漠性感,其實是憤世嫉俗。諾亞沒對這也算得上冷嘲熱諷的評論發表意見,他咬住小情人的下唇,在又窄又亂的公寓裡笑著滾成一團。


  「嘿,超人!」

  跟著所有人望向半空的一抹殘影,諾亞低頭看了看顏料盤,決定還是不把大都會的著名景觀加進畫裡──說實話,那個他可畫過太多次了,畢竟是這座城市的特殊標誌──紅色跟這個男人似乎不太搭配,他拿起藍色顏料,咬著筆桿回憶男人的眼睛顏色,藍色的,但又好像不是這種普通的藍……

  一開始,吸引諾亞的就是那雙眼睛。


  秋天的風太大了,諾亞一個不留神,只差幾筆的畫就這麼被風刮出了畫架,那可是他花了整整一星期的得意之作!但低溫和久坐讓曾被車撞斷的腿又痠又麻,光是猛然站起就差點害他摔倒,諾亞嘟嘟噥噥著這糟糕的壞腿和糟糕的世界,一邊惋惜整個星期的心思和即將被丟在街角的垃圾,當他抬起頭時,那個男人出現了。

  男人稍微跳了起來,努力伸展的手指恰巧夾住了翻飛的薄薄畫紙,時間是下午三點半,既沒有燦爛的陽光、也沒有漂亮的夕陽,勉強搆得上溫暖的日光照在落地的男人肩頭,對方攤開畫紙,像是在察看有沒有任何損傷,然後勾起微笑,看上去有些刻意的左右張望後才慢慢朝諾亞的方向走來。

  「你畫得很棒。」

  像大提琴的嗓音說著太過矯情虛偽的空泛讚美,諾亞差點沒忍住一聲冷哼。「謝謝。」

  男人歪了歪頭,又勾起有點傻氣的笑容,朝他揮了揮手後一邊看著手錶一邊跑開了。


  在床上和小情人分享每日見聞時,諾亞強調:「他看上去真的很傻!」

  「他挽救了你一整個星期的心血,我猜他值得更好的評價。」小情人用手指滑過諾亞的下巴,笑得比想要小魚的貓還可惡。「他帥嗎?」

  「很高、身材不錯。」

  「你看得真清楚。」

  「我是畫家,親愛的。」

  「喔,我都忘了你能看著一個人,只用眼睛就剝光他。」小情人不屈不撓的問:「你還沒說他帥不帥?別告訴我你只注意他的身材了。」

  「帥不帥這個定義有些廣泛。」

  小情人長長的哼了一聲。「那就是帥了。」

  「說實話,還真比你好看。」

  「去你的!」

  諾亞和他的小情人在床上胡鬧了整個晚上,差點就被胡亂吃醋的年輕人搾成一具乾屍。

  但也就是從那一夜開始,更準確來說,其實是在隔天凌晨,腰酸背痛的諾亞猛地就有了作畫的慾望……他總在想那個男人的臉,頻率高到可說是一場精神外遇。

  大概沒有什麼外遇是這樣追逐一個人的背影。諾亞直到這時才發現男人經常會匆匆走過街角,有時候甚至是用奔跑的,也不知道是在趕什麼?

  說也奇怪,每當男人經過附近,諾亞總會捕捉到一點點靈感,好像他的謬思女神就坐在對方微微內縮的肩膀上一樣,或許還有那塌陷的瀏海?

  諾亞的草稿本就此多出了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至於鴿子……諾亞翻著本子笑了起來,小男友不高興地捏他的臉頰。

  「我覺得你愛上他了!」

  「胡說。」

  「你畫他都要比畫我多了!」小情人控訴:「還有鴿子是怎麼回事?你沒膽量去看他的正面嗎?怕帥得你老眼昏花?」

  諾亞大笑,他親了親小男友,放任對方把自己的肩膀咬出一片現代線條,然後他抱著正在拉扯自己胸毛的小朋友,說起鴿子的故事。


  不知道是誰──也許是搞什麼快閃藝術的人──在街道上灑了一大堆飼料,整個大都會的鴿子都飛來了,多數人都咒罵著,只有那個男人站在那裡微笑,突然間鴿子全飛了起來,站得近的無不是抱頭亂竄、驚慌失措,離得遠的,像是諾亞,多半都覺得有點好笑,而且說實話,其實挺漂亮的,有點像在拍電影。

  一直專注於男人身上的諾亞比其他人看得更仔細,他甚至看見始終沒有移動分毫的男人抬起手,宛如孩子一樣撫過飛越眼前的羽翼。


  「怪人!」

  諾亞點頭贊同小男友的意見。「很有魅力的怪人。」

  小情人又一次把諾亞搾乾了,早上叫醒他的方法是在他下巴用力留了個牙印,甚至沒給他準備早餐。

  咬著乾巴巴的花生醬土司,諾亞一邊擺攤一邊抱怨年輕人的缺乏幽默,又忍不住笑了。


  畫已經完成了,算不上諾亞最好的作品,出於某種隱諱的心理,他不敢放在家裡,畫就被擺在攤位角落有點不起眼的地方,也沒標價。

  大概過了整整一個月,諾亞還是會看見那個男人,依舊是匆匆忙忙的拉著背包來來去去,就像總會飛過天空的超人一樣,諾亞偶爾回頭看向那幅畫,突然覺得那些鴿子有些如夢似幻,而他調整了太久的藍色居然讓那雙眼睛帶上點難以言喻的溫柔。


  「你知道嗎?除了蒂芬妮藍以外,我最喜歡你畫的藍色。」小情人一邊舔吻著諾亞的耳朵,一邊低聲說:「我喜歡你的藍色。」

  即使諾亞最近根本沒畫到天空,被情慾搞得有點暈頭轉向的他沒想過要反駁,反正小情人永遠都是對的。

  所以……或許他該在男友生日前畫一幅大都會的天空當作禮物?諾亞點燃了煙,清點著手上的藍色顏料,又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個男人的畫,畫上唯一的藍色就是那雙眼睛,他甚至沒畫出真實的背景或天空,只有灰與白的鴿子渲染出空間明暗。

  那種藍……諾亞出了神,等他注意到面前西裝革履的男人時,煙都差點要燒到手指了。

  「我能看看那幅畫嗎?」

  順著男人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指尖看去,諾亞看見了那幅畫。舔舔嘴唇,他有些遲疑的將畫拿給男人,絕對非常有錢的男人單手摘下墨鏡,又用牙齒咬下了手套,把這兩樣東西隨便丟進停在路邊的敞篷跑車。當男人以手指撫過畫面,諾亞能從高度和位置判斷對方的視線和手正徘徊在那雙眼睛。

  「你沒有標價,我希望這不是非賣品。」

  這是個好機會,高級西裝、跑車,諾亞真應該開個大數目,大概多高都不是問題,即使他根本沒那身價。

  但諾亞還是出了個合理的價格,大概夠給小情人買雙新鞋。

  臉部線條帶著點冷冽的俊美男人直接把畫放上副駕駛座,掏出支票簿寫了個遠遠超過諾亞想像的數字。

  「相信我,他值得更多。」

  拿著支票的諾亞還想說話,注意力又被紙上漂亮的花式簽名給吸引,然後他驚愕地抬頭,隔壁高譚唯一一個姓韋恩的男人朝他眨眨眼,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諾亞就這麼看著跑車揚長而去,他甚至都還沒法把嘴閉上。

  眼角餘光中那個男人又經過街角,諾亞以視線追著對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最後他的眼睛停在那個該死的藍色珠寶店,看來他不只能給小情人買雙鞋,甚至還能買下一對漂亮的戒指了。






  Ⅴ 莎拉




  星期一到星期五,莎拉習慣在這間咖啡館打發一整天,她覺得自己是個很不錯的客人,除去早餐、午餐外,她每天都會點三杯不同口味的咖啡,再加上一碟小餅乾。

  「妳的咖啡,沙發小姐。」

  瞪著年輕的、紮著滿頭髒辮的服務生,莎拉更心安理得的窩進沙發裡,她真的愛死了這張沙發,既軟又舒服,極符合她的身型外,連扶手的高低都恰到好處,她能在這裡發呆一整天,或看上十個小時的書。

  「說實話,妳的工作到底是啥?」

  沒有其他客人時,這位新來的服務生總會試著和她對話。大概是太無聊了。「你猜?」

  「我猜妳是富裕的無業遊民。」

  「前面那個不對,後面那個可能是對的。」

  「所以妳是個窮困的無業遊民?」

  莎拉聳聳肩,她看向玻璃外來來去去的人群,又看回自己空白的筆記本,忍不住嘆了一大口氣。


  「妳到底打算在這裡窩多久?」

  「走開!」

  「兩個月了,妳兩個月來除了一首歌以外啥都沒交出來!」

  「離我遠點!」假裝痛苦的抱著頭,莎拉差點就要哀嚎了,但她知道這個沒用,因為她的經紀人就是這麼冷酷無情。「我再也寫不出來了。」

  拿起一片餅乾,看上去幹練美麗的女人說:「別這麼戲劇化。」

  「不准吃我的餅乾!說真的妳為什麼還不拋棄我?」

  「因為我還沒榨乾妳的才華。」

  「妳這個吸血鬼!我就知道,除了吸血鬼以外沒人能這麼愛吃帶血牛排又保持得這麼漂亮!」

  「謝謝妳的讚美。」經紀人看上去完全不在意這個。「但我得提醒妳,我們暫時不想要吸血鬼這個題材。」

  「為什麼?人們終於受夠了一千歲的吸血鬼和高中女孩的故事?」

  「別嫉妒人家,那也不是妳能駕馭的故事。」

  「我討厭純愛羅曼史。」

  「妳是的。」女人點了一杯咖啡,又拿出幾本書交給莎拉。「最近有什麼想法?」

  「完全沒有。」

  「真的沒有?」指著窗外的人群,女人問:「妳每天在這裡盯著幾百人來來去去,然後告訴我妳一點想法都沒有?」

  「人類很無聊。」

  「那就寫點不是人類的故事。」

  「出版社還收奇幻?」

  「他們什麼都願意收,只要是好故事,就像妳幾年前寫的那些。」


  莎拉一邊咬著餅乾一邊呆呆看向窗外,那個新來的服務生又在她身後開口:「所以,妳是小說家?」

  「為了避免你下一句要問我筆名,我的回答是,不,我不是。」

  大概只能被稱作男孩的服務生笑了笑,又問:「妳寫什麼樣的故事?」

  「無聊的、很厚的那種,你不會喜歡的那種。」

  「我肯定這是一種歧視,為什麼?因為我看上又帥又時髦?」

  「對,因為你看上去又帥又時髦,可能還打四分衛。」

  「試試?也許除了哈利波特以外,我還愛死了馬克墨非。」

  莎拉笑了起來,她轉身看向大男孩。「認真的?」

  「怎麼說呢?我只是個打工的大學生,剛好認識字。」

  莎拉一邊笑一邊用手上的餅乾攻擊對方。「喔,別那麼孩子氣,我知道你是誰,我只是心情不好。」

  「妳知道?」

  唸出某所就在附近的大學名字,莎拉甚至認認真真的說出某個科系的全名,這絕對嚇到了臉上還有些不服氣的服務生。「天啊,妳愛上我了嗎?」

  「很抱歉,還沒有。但我善於觀察。」

  「小說家的職業病?」

  「大概吧。」莎拉繼續看向窗外,那些為生活奔走的人並不真的無聊,他們那麼真實,只是太真實了。


  「所以,妳寫小說的方法就是對著窗外發呆?」

  「嚴格說來,我正在找靈感。」

  「舉個例?」

  莎拉隨便指向外頭的某個男人,對方看上去有點高大、還算年輕,身上沒有任何一件名牌,皮鞋跟背包都已使用多年,邊角的皮革有些磨損,男人還帶著過時的黑框眼鏡,用瀏海擋著臉。

  「例如他。」莎拉說:「我看著他,想像他的一生。」

  「然後?」

  「我猜他來自……嗯,也許是堪薩斯?家裡開著農場、還養了條狗,他上過大學,在大都會裡一個人生活。」

  「聽上去很普通。」

  「確實很普通,但越普通越好。」

  「為什麼?」

  「因為這樣他才會傷心、才會高興。」


  這是個契機,莎拉突然就找到了目標,她開始可有可無的觀察那個男人,手邊的筆記緩慢多出一些記錄,但她小心翼翼的沒讓經紀人發現。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有秘密。」

  服務生有了興趣。「什麼樣的秘密?」

  「大概不是你想像的那種。」

  「嘿,禁止人身攻擊。」

  莎拉將桌上的空杯推了過去。「一杯卡布其諾。」

  除了咖啡,莎拉還得到一碟剛出爐的小餅乾,她盯著聞上去跟吃起來都很甜美的甜食,覺得那個男人八成也會喜歡,因為對方手上的紙杯寫著兩份糖。

  「到底是什麼秘密?」

  「你覺得他長得怎麼樣?」

  看向正在打電話的男人,服務生聳聳肩。「很普通。」

  「因為品味糟糕的領帶、眼鏡跟髮型?」莎拉聳聳肩。「看他的臉,想像一下如果他摘下眼鏡?」

  「喔……好像……」

  「比不錯更好,對吧?」

  「可是他?」體格挺好的服務生做出了個縮起肩膀的動作,莎拉能理解這個。

  「所以我說他有秘密。」


  「這看上去更像是跟蹤狂的紀錄?」

  知道自己遲早會被發現,莎拉沒費心擋住筆記。「我一向都是這樣做的。」

  「我知道,就像個心理醫生一樣,在妳的筆記裡虛構他的出生狀況、家庭背景,妳幻想他們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妳愛死了那些像是困在煎鍋裡的人。」

  莎拉皺著眉毛,不滿的用筆記拍打經紀人的手背。「妳猜怎麼著?服務生說這裡禁止人身攻擊。」

  「我又沒攻擊妳,所有書評都這麼說。」經紀人摸了摸有點紅的手。「所以,他就是妳的男主角了?」

  「他,是個天使,或者獨角獸,我還沒想好。」

  「妳怎麼不乾脆寫超人算了?」

  「我以為妳說過那有法律問題?」莎拉開玩笑的回嘴。「不,跟超人相關的偽紀實小說已經一堆了,我還沒打算加入。」

  「但這個人看上去……有點無趣。」

  「書評不是都說我的人物極具幻想的魅力,卻不真實?」

  「別理那個小氣的男人。」將筆記丟回給莎拉,她也點了一杯卡布其諾。「跟我說說?」

  「他的手指很漂亮。」

  經紀人看向外頭,但那個男人已經走了,她半是驚悚半是玩笑的說:「告訴我妳沒真的跟蹤人家,我不想再去警局找妳了,還記得嗎?只因為妳想看看跳樓的人的視野。」

  「我沒有!我只是善於觀察好嗎?他是個老派人物,拿著鋼筆在筆記上寫東西,我看見了。」

  「帶著婚戒嗎?」

  「沒有。」

  「交往對象?」

  「男朋友甩了妳了?」

  「很抱歉,沒有。」晃了晃手上的訂婚戒指,經紀人笑得比卡布其諾更甜蜜。

  「我的天!」


  「妳想好故事大綱了嗎?」

  「還沒,但我幻想他遭遇了很多磨難與苦痛。」

  服務生擺出了驚愕的臉。「妳喜歡折磨你的小說人物?像是吃掉沒有禮貌的人那樣?」

  「萊克特博士可沒受到半點折磨。」

  「身為讀者,我認為自己被折磨得夠嗆。」

  有客人走了進來,莎拉轉頭回到專屬於自己的窗前,面對筆記,她低聲說:「我覺得他很孤單。」


  男人在奔跑,表情嚴肅,像是為了很重要的事。

  「他又跑過去了。」

  服務生說:「或許他是死神?」

  莎拉堅持:「或許他是天使?」

  「我看不出有什麼差別?」

  調整成無聲的電視螢幕上播放著最新畫面,莎拉看著從爆炸現場抱出罹難者遺體的超人,大都會的光明之子低垂著頭,額上的小捲毛因細雨微微塌下,沒有任何攝影鏡頭願意放棄這一幕,他們追逐著眼淚、責備與愧疚。

  「天使會為此傷心。」


  「也許他是個不存在的世界的王子。」

  「那他就不是王子。」

  吐了吐舌頭,莎拉無視經紀人的反駁,她接著說:「他無所不能,卻受到束縛。」

  「什麼樣的束縛?」

  「愛!」

  經紀人沉默不語。

  「妳剛剛是翻了個白眼嗎?」

  「沒有,我媽說過那很不禮貌。」

  「我保證妳的眼睛等會兒就會抽筋的。」

  「妳不喜歡純愛羅曼史。」

  「所以這不是羅曼史,天啊,別提到愛就想到那個好嗎?」

  「否則我還能想到什麼?拯救世界可能有點過時了。」

  「那麼……只要拯救一個人。」

  經紀人反駁:「那就叫純愛羅曼史。」

  「妳真狹隘!」

  「謝謝妳的讚美。」放下咖啡,經紀人坐正了。「所以,拜託告訴我妳已經動筆了。」

  盯著正慢慢走過馬路的男人,莎拉說:「還沒。」

  經紀人大叫:「為什麼?」

  「我還沒想到結局。」


  「我覺得他在看妳。」

  莎拉立刻反駁了服務生。「不可能,老闆保證過這是一面單向玻璃。」

  「好吧。」

  冒冒失失的男人不小心撞倒一個女人、賠了杯咖啡,正開心的和女人的狗一起玩。「我覺得挺詭異的。」

  莎拉問:「為什麼?」

  「因為那隻狗可愛的不得了、那個女人長得也挺不錯的,我卻跟妳一起盯著那個男人。」

  「你知道嗎?這很正常。」莎拉聳了聳肩。「因為你聽了我的故事大綱,你關心他的結局。」

  「這最好是個好結局。」


  沒人看見真正的他。

  莎拉在筆記上補充。或許所有人都是如此。

  她抬起頭,那個男人又在奔跑,好像遠方有值得這麼做的事。

  下午,那個男人又出現了,看上去確實帶著五點鐘的疲倦,莎拉看著對方望向遠處的側臉,就在這瞬間,她覺得自己看見了天啟,或至少,她相信自己看見了迷霧後的真實,男人不是天使、不是獨角獸,不是某個不存在的世界的王子。

  男人在曬太陽、在微笑,在愛。


  『天!現在是……半夜兩點。』

  『我想到結局了。』

  『是什麼?』

  『他值得一個看見他的好的人。』

  『這就是純愛羅曼史。』

  『隨便妳怎麼說。』


  服務生送來咖啡,他這樣評價:「那鍵盤看上去就要冒煙了。」

  「走開。」

  「我會是第一個讀者嗎?」

  「想得美。」

  「嘿,那個人又經過了。」

  莎拉抬起頭,又低頭繼續奮戰。服務生在下午三點時偷偷端來一盤不在點單上的餅乾,她大大方方的吃了。


  「如果妳能在下個星期完稿,我肯定能在聖誕節的時候上市。」經紀人看著草稿。「老實說,我挺喜歡這個故事,尤其是前面的題詞,親愛的,我就知道妳愛我。」

  「妳吸乾了我的血。」

  「我肯定妳會好好的。當妳像灘爛泥一樣窩在沙發上,像現在這樣時,記得繼續動腦。」

  「我的十字架在哪裡?」

  「妳又不信上帝。」經紀人笑了笑。「想要什麼聖誕禮物?」

  看著窗外的男人,莎拉說:「一個真正的好結局。」


  在完稿的前一天,莎拉依舊癱在最愛的沙發上,服務生為她送來卡布其諾和餅乾。「妳寫完了?」

  「還沒。」

  「那妳還在等什麼?」

  「天啊,你被我的經紀人收買了?」莎拉說:「我在休息,好嗎?」

  「看!」

  看向窗外,莎拉不知道服務生究竟想要自己看什麼,也許是雪、也許是男人身旁的陌生男子,那人一身閃閃發光的漂亮西裝與大衣,像是將要趕赴一場盛大宴會,而男人依舊穿得隨隨便便,連頭髮都亂七八糟。

  英俊的陌生男子正動作粗魯的往男人脖子上繞著黑色長圍巾,他皺著眉毛、抿著薄唇,表情看上去相當不耐煩,但莎拉毫無理由的相信,這個人肯定愛慘了她的主角。

  這樣很好!她綻開大大的笑容,彷彿提前看到了完美結局。


  「算了,純愛羅曼史也沒什麼不好……」

  「妳說什麼?」

  「我說,我想請你喝杯咖啡。」

  「愛上我了?」

  「還沒,謝謝。」






  Ⅵ 布魯斯




  布魯斯拿著酒杯、踩著虛浮凌亂的腳步,金黃香檳隨著他行進的方向點點滴滴灑上光潔地面,總有手想攔住已經醉得迷迷糊糊的韋恩少爺,可誰也沒如願,布魯斯就這樣一路歪七扭八的走著,最後恰到好處的摔進檢察官周邊的小圈子,還沒人來得及驚呼,一雙有力的手臂已經抱住了他!

  一點也不急著自己站穩,布魯斯將全身重量壓上抱住自己的人,毫不客氣的上下其手,帶著醉意而酡紅的臉轉向依舊表情嚴肅的檢察官,布魯斯誇張的說:「嘿,法蘭克,你從哪兒找來這傢伙的?體格不錯,就是西裝有點糟糕!」

  布魯斯一邊朝自己的兒時玩伴、高中同學說話,一邊胡亂揮舞著手,差點就要把眼鏡從男人臉上扯下來,扶著韋恩少爺的陌生男人手忙腳亂的壓住鏡架,還要小心翼翼護著嬌貴的高譚王子,整個人看上去既笨拙又狼狽,驚惶失措到連檢察官都忍不住要為他感到可憐了。

  「韋恩少爺,你恐怕誤會了……」

  「布魯斯,你先放開他。」

  「我說真的,法蘭克,瞧瞧這胸肌!」但布魯斯可沒打算這麼快就讓好戲落幕,他把男人壓得可緊了。「甜心,讓我給你買套新西裝吧,這布料真的太粗糙了。」

  男人的臉完全紅了。「韋恩少爺……」

  「布魯斯,你真的誤會了,他是星球日報的記者,快放開他!」

  緊緊抓著記者的布魯斯好不容易被扯了下來,算得上高大的男人滿臉通紅、渾身凌亂,西裝外套被扯開、領帶也鬆了,布魯斯沒忘記用小指在對方仍攙扶著他的掌中輕輕勾出撩人的暗示,記者彷彿被燙到一樣的縮回手,布魯斯則在侍者的簇擁中放蕩的笑了。

  沒人來得及阻止,看似有些酒醒的韋恩少爺又故計重施,這回他沒摔進記者懷裡,卻扯著對方的領帶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你的名字?」

  「肯特,我是克拉克‧肯特。」

  「克拉克‧肯特?」

  「是的,韋恩少爺……我、我是星球日報的記者。」

  布魯斯湊得很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曖昧到記者必須縮得小小的,布魯斯暗地裡咬了咬牙,忍不住伸手去摘對方的眼鏡,克拉克的動作可沒有剛剛那麼遲鈍,男人立刻壓住眼鏡,戒慎恐懼的盯著布魯斯的手,好像人類的手裡握著炸彈一樣。

  確實是炸彈。布魯斯綻開笑容,不那麼真誠卻足夠浮誇的讚美:「天啊!你的眼睛真美,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藍。」

  「呃……謝謝、謝謝你的讚美,韋恩少爺。」

  「叫我布魯斯,小記者。」

  確定周遭的攝影師拍下了大量照片,布魯斯終於願意鬆開克拉克,他拿起從對方口袋裡摸走的名片親了一口,滿意地看著剛剛退下的紅暈重新回到小記者的臉頰。

  「我會去找你的,克拉克。」


  丟開娛樂版面上全是自己的報紙,布魯斯在阿爾弗雷德不贊同的目光中得意洋洋的咬了一小口煎蛋──餐桌禮儀,他還沒傻到真的惹惱老者──完全吞下後才拿起空杯示意自己還想要咖啡,白髮斑斑的韋恩家執事嘆著氣,拿起保溫壺又為他倒了半杯。

  「您的行徑可不那麼紳士。」

  「對一個騙子?」

  「那不是理由。」

  小幅度的揮舞著叉子,布魯斯說:「你以為他真是個平凡無奇的小記者?阿爾弗雷德,那可是超人,我們天神般的聯盟主席,我相信我不至於把他撞壞的。」

  「所以您的惡作劇是為了……報復他的欺騙?」

  「我不會那麼說。」布魯斯看著沙拉碗,努力控制聲調和語氣。「只是試探。」

  「在我看來,您可把超人先生逼到了極限,他看上去十分無辜。」

  「假象。你能想像他就用那可憐兮兮的樣子、蠢到極點的眼鏡騙過所有人?我都能聽見他對無知人類的嘲笑了。」

  「我想超人先生不是這樣的人。」

  「我們會知道的。」

  「顯然您還要繼續這遊戲。」

  布魯斯挑起眉。「我要買下星球日報。」

  「成為超人先生的老闆?我得說這真是個好主意。」


  打著視察的名號,布魯斯光明正大的走進星球日報大樓,他將韋恩少爺的狼籍聲名貫徹到底,於是美麗的普立茨得主露薏絲‧蓮恩成了首要目標,但立刻背起公事包、強調自己有條大新聞要追的金筆女神頭也不回的走了,而昨晚才剛跟韋恩少爺登上娛樂版的克拉克絕無可能置身事外。

  「聽說超人挺喜歡星球日報頂樓那顆球,也許我該去看看?」

  被派瑞指定帶著韋恩少爺參觀的克拉克點點頭。「請往這裡走,韋恩少爺。」

  在走向頂樓的過程中,克拉克小聲的向布魯斯介紹不同樓層,布魯斯打斷了對方的話。「看來你挺喜歡這份工作的。」

  克拉克綻開微笑。「是的,韋恩少爺,這是份很棒的工作。」

  「為什麼?」布魯斯漫不經心的說:「你看上去能擁有全世界。」

  克拉克歪了歪頭,好似把這話當成韋恩少爺的又一句胡言亂語,並不那麼在意。「我喜歡紙的味道,而星球日報有它的堅持。」

  「什麼樣的堅持?真理、正義,以美國的方式而戰?」

  克拉克笑了,布魯斯突然又想上前,於是他就這麼做了,這次他沒拉住小記者的領帶,改而扯上對方的記者證,天啊,那張照片真蠢!

  但布魯斯眼前的笑容卻不是這樣。「你笑起來挺好看的。」

  大概所有偷偷摸摸的窺探視線都聽見了這句話,而真正的主角只差一點就要撞上眼前的牆,布魯斯在那之前拉住克拉克的手以阻止一場悲劇發生,他不自覺地握得太緊太用力,手中的觸感並不像是鋼鐵,又比真正的人類更滾燙。

  被看似回過神來的克拉克拉進電梯,布魯斯毫不在乎的斜倚鏡面,繼續放肆大膽的盯著小記者,大概打定主意不理他的男人則看向地板,那動作使得本就厚重的瀏海全塌了下來,布魯斯很想伸手去撥,又怕超人將衝破這座電梯。

  叮的一聲,電梯升至頂樓,布魯斯幾步就走到了大都會的著名地標之下,曾幾度被打落的金色地球正在下午三點鐘的陽光中緩慢旋轉。

  看向安安靜靜站在身邊的克拉克,裝模作樣地打量環境的布魯斯像是突然又來了興致。「對了,我的老管家囑咐我一定要向你道歉,昨晚我喝醉了,都不確定自己到底說了什麼,我冒犯你了嗎?」

  「不、沒有,韋恩少爺,當然沒有,我知道您喝醉了。」

  「布魯斯,我說過了,你可以叫我布魯斯。」湊近克拉克,布魯斯心底再次湧起拔下對方眼鏡的衝動,但他控制得很好,保證自己看上去更像個不可一世的花花公子。「我沒記錯,你確實有雙非常漂亮的藍眼睛。」

  困窘的扶著眼鏡,克拉克說:「韋恩少爺,請你別開玩笑了。」

  「有人看見過這個嗎?」布魯斯重複的問:「有人看見過嗎?」

  指涉不明,這當然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布魯斯也沒堅持索要答案,突如其來的沉默被大都會的風所取代。看著手足無措的克拉克,布魯斯莫名其妙的笑出聲,彷彿一時興起,又心知肚明自己帶著頑劣惡意,他跳上矮牆,只差一點就要嚇死克拉克。

  「韋恩少爺!」

  「如果我現在從這裡跳下去,你說超人會不會出現?」

  「天啊、拜託,韋恩少爺,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

  布魯斯當然不會這麼做,他扶著克拉克慌慌張張探出的手跳了下來,拍拍小記者的肩膀後就轉身離開,姿態瀟灑得像在拍電影,他甚至將唇畔的笑意一路保留到電梯內,當電梯門緩緩關閉,他仍然看著金色地球下的克拉克,對方也專注的看著他。

  那眼神不再像是一個畏畏縮縮的小記者,布魯斯在電梯門關閉的瞬間斂起微笑,即使他知道超人能看見這個。


  「您也有自己的秘密身份。」

  「這不一樣。」

  「請說明。」

  「我沒有一座孤獨堡壘,也不是外星人。」

  阿爾弗雷德放下咖啡。「這聽上去像是歧視。」

  布魯斯對此嗤之以鼻,卻不再看向監控螢幕上的克拉克。

  「您為他的隱瞞而憤怒。」

  「不只如此。」


  超人在戰鬥中墜入深海,又在黃太陽的照耀下回到天空,人們依舊為他歡呼,正義聯盟再次擊退敵人,取得勝利。

  離開瞭望塔的布魯斯換上又髒又寬鬆的連帽外套,他踏進高譚小巷,熟稔地穿梭於進行骯髒交易的酒吧,他在那裡看見自己的目標,不屬於高譚的記者實在太顯眼,但克拉克可能沒有自知之明,或者鋼鐵之軀讓他習慣性地輕忽危機。

  布魯斯就這樣一直跟著克拉克,對方正在暗中調查一樁器官販賣的案子,從大都會到高譚,線索早已斷了,小記者大概只是不甘心……布魯斯看著男人被驅趕、被斥責,他還看見刀刃一閃而過,但克拉克居然還有心情在暗巷裡拿麵包餵渾身泥水的小狗。

  這最好不是一次毫無後備計畫的釣魚搜查!布魯斯咬牙切齒的繼續跟蹤,克拉克恍若無覺的走進酒吧、靠近流鶯,哪怕送出的小鈔與煙全換來譏笑,克拉克卻在高譚遊走了整整一夜,直到早上才終於放棄似的停住腳步。

  布魯斯看著男人抬起頭,高架鐵路上的頭班列車正無聲滑過他們頭頂,這本是高譚人習以為常的風景,克拉克卻笑了,好像正看著多麼偉大的造物……布魯斯沒有跟著抬頭,他一直盯著對方按在右肩上的手,也無法忘記自己這個晚上走得有多慢。

  人們總以為鋼鐵之軀無堅不摧,但布魯斯知道黃太陽只是加快了痊癒速度,並不代表超人不會受傷。

  更不意味著這個笑得傻呼呼的男人不會感到疼痛。


  「也許您該送超人一束花。」

  「什麼?」布魯斯從文件中抬起頭,震驚地看向後視鏡中的阿爾弗雷德。「為什麼?」

  「因為他救了您,再一次。」

  「你是說他擋下了我原本就能自己躲開的一發攻擊,並蠢到為此而受傷,然後我得送他花?」

  「是的。」


  在成為星球日報老闆的這一天,布魯斯忍不住又來到大都會,即使根本沒有必要。放棄奢華高調的跑車,布魯斯規規矩矩的讓阿爾弗雷德載著自己進入地下停車場,並直接搭乘電梯去到辦公室,他甚至沒有遇見任何一位員工,象徵性的在契約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布魯斯坐上從此以後屬於自己的辦公椅。

  韋恩集團幾乎是複製了他的辦公室,白色沙發、黑色地磚,無一不是熟悉的觸感,布魯斯緩緩走向全景落地窗,一道紅色身影在燦爛陽光中猛然停住,布魯斯敲了敲玻璃,笑著以聯盟贊助者的身份向超人揮手。

  「嗨。」布魯斯知道對方能聽見。「看來我們以後會經常見面了。」

  大概只有最好的偵探能看出來,氪星之子端正到不可思議的臉龐絕對帶著些許呆楞,很快就恢復過來的超人極有禮貌的向他頷首致意,又飛快的消失蹤影。僅花了三秒鐘的時間考慮,布魯斯踏著輕快步伐走上頂樓,他知道自己會看見什麼人,當然不是大都會的明星,而是再平凡不過的克拉克‧肯特。

  小記者站在那裡,仍舊繫著一條糟糕透頂的領帶。

  「嗨,克拉克。」

  「韋恩少爺。」

  「你在看什麼?」

  「那裡有台小餐車,他們的咖啡很棒,星球日報的大家都很喜歡,有機會你該試試。」

  布魯斯根本看不見那輛餐車,估計沒有人類能辦到。「哦?我會記住的。」

  「布魯斯。」

  「嗯?」

  「為什麼?」

  毫不畏懼地走向克拉克,布魯斯摘下對方的眼鏡,他從未想過能隱瞞超人,對方有著超級視覺、超級聽力,即使他們嘴上都說尊重彼此隱私,但要揭開蝙蝠俠的秘密對氪星人而言實在太容易,他不曾費心隱瞞自己的心跳,甚至隨身攜帶氪石。

  「是什麼出賣了我?」

  克拉克凝視著他。「我很想說是你的心跳,但一開始……是這個,不該有人這樣看著克拉克‧肯特。」

  「所以,確實沒有人看見過?」

  「也許。」

  「我不這麼認為,你看,我就看見了。」將眼鏡戴回超人臉上,布魯斯說:「我看見了。」


  布魯斯偷走了克拉克親手做的書籤,上面是一片玫瑰花瓣。

  下雨時,布魯斯買了咖啡,並替克拉克撐起傘。

  布魯斯將一幅畫掛在書房,並拒絕以此做為克拉克的聖誕禮物。

  為了取笑克拉克,布魯斯買了一本書。


  「我毫不懷疑你知道這件事。」

  「你到底想不想聽我讀書?」

  枕在布魯斯腿上的克拉克放棄抵抗似的閉上了雙眼,嘴裡卻還在抱怨。「拉奧啊,這絕對是一場折磨。」

  布魯斯只用一個吻就讓所有細細碎碎的抱怨變成再漂亮不過的微笑,他滿意的翻開書,低聲念:「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叫做克拉克‧肯特的男人──」

  「我很肯定男主角的名字不是這個。」

  「喔,閉嘴吧,克拉克。」

  布魯斯繼續念:「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叫做克拉克‧肯特的男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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